暖牙
(资料图)
暖牙 小山城的风景宜人,物价也不贵,是那些城里人眼中的好居所。只是外头并不了解,这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忧伤的气息。大概是因为气候?因为这儿总是阴雨连绵,一年下来大部分时间都看不见太阳。灰色见得多了,总会影响心情。月儿,或许就是这么走的。 十几年前,一个阴雨天的下午,月儿对强子说了分手。山城里安静阴郁的生活,在一个花季少女看来无异于牢笼,她丢弃了强子,随一个路过的富商进了城。强子很伤心,他觉得山城没什么不好,但他也没有阻拦月儿离去,山里的人信天信神信命,她如果要离开,那便是谁也拦不住的命数。 那天后,强子上了山,只带着一袋烟草和一杆猎枪,他要回到真正的山里。山里的动物很多,稍有本事便饿不死人,不过强子也没全同外界断了联系,偶尔也会下山再去买袋烟。每天早晨,强子都会叼着烟,来到提前踩点的位置布置陷阱。他没有城里猎人惯用的铁皮捕兽夹,陷阱是用弯曲的树枝和麻绳做成,简陋但有效。除了每天吃的野果野菜,他偶尔也能倚陷阱吃上一顿新鲜鹿肉或者野猪肉。 住在山里是件孤独的事,雨打落叶,野兽哀鸣,都会让忧伤的气息加重几分。强子也想过要去山外头闯荡,至少回到山城,人总是要群居的。但它的出现,让强子放弃了下山的想法。 那是一个月前的早晨,强子如往常一样去检查昨日设下的陷阱是否有收获,然后设置新的陷阱。他手脚并用爬上山坡,耸耸鼻子,空气里散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味儿,还有些许微弱的血腥气。 往坡顶望去,陷阱的绳索整挂着一只灰色的毛球,清晨此起彼伏的鸟鸣中掺杂着呜咽。强子爬到坡顶,绳头挂的是一只小狼崽,约莫两三个月大,脖子上勒痕不清,应该是刚套上。 强子取下绳套,把狼崽子放在地上。它没动,侧卧着缓缓喘气,灰白的狼眼逐渐褪色,他知道它活不了多久了,套索弹起的力量早掐断了它的脖子。 一声叹息后,狼崽子咽气了,强子并非是对杀死它有罪恶感,只是对浪费一次套索的机会感到惋惜。在猎人眼里,狼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,它们会成群结队袭击猎人,还会偷食套索上的猎物。强子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三日没吃肉后,在陷阱套索上发现一具被啃干净的鹿骨,上边还飘着几撮狼毛。 不过像这样单独出现的狼崽子确实罕见,强子抬头环顾四周试图发现母狼的影子。忽然前方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,一头成年狼从灌木中走出。 强子不慌不忙端起猎枪瞄准母狼头部打去,老式铁丸弹药几乎把母狼的脸炸个稀碎。紧接着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,母狼没有夹着尾巴逃窜,而是凭借仅存的右眼向强子扑来。 电光火石间,母狼从强子身旁半米处飞过——它扑歪了。虽说这只是座小山丘,但坡度却不小,母狼一路翻滚到坡底,腰狠狠砸在一块大石上。 猎人都知道,狼这种东西铜头铁尾麻秆腰,这一撞这头母狼也是废了,不久就会被路过的野兽吃掉,不过也好能够早日与狼崽子团聚。 强子想着一脚把狼崽子踢下坡,不偏不倚撞到母狼怀里,母子二狼倒也显得安详。收拾好猎枪,设好新陷阱,强子往木屋方向去。 接下去几天的狩猎活动,强子的收获都不甚丰富,原因是他在打猎时总能感到有东西在他背后盯着他,这让他难以集中精神瞄准猎物,出于猎人的直觉强子知道那是一只活物,并不是老一辈传说中的鬼怪之类,只是每当强子想要转身去找,那东西便会迅速消失在林子深处。 山里有一片被山城人称为大王林的禁区,这也不是什么传说禁忌,只是因为这林子常年被老虎占据格外危险。猎人们也有心里的危险排名,大多数人便是一猪二虎三熊。这片林子没有熊,而猪不会主动袭人,老虎则自然而然成了所有猎人心中最恐惧的存在。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,山城人对于男人的最高评价便是他能猎杀老虎,城里稍微富贵的人家要嫁女儿,首选也是能提虎头接亲的男人。 强子对山城人的评价不感兴趣,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娶到媳妇,强子只是想回到山城去。十几年经过,山里的生活给他烙上不少疾病,年岁也在侵蚀他的躯体,那个身强力壮的猎人已经无力再继续狩猎。 猎头老虎,回家吧! 强子穿好皮革,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往大王林走去。他准备了不少弹药,还在皮革里垫上一层细石子,他想如果自己能把老虎一击毙命那自然最好,如果不能的话,抗一次咬也要将老虎打死。 大王林的树与其他地方不同,树干高大粗壮,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枝似妖魔在招人入林。强子步履轻缓,脚下冻得脱水的叶子发出阵阵脆响。他知道自己不久就会找到老虎,冬日的林子一览无余,藏不住任何东西。 西北风席卷林子,刀刃般刮在强子脸上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白酒,喝上两口,脸颊和胃里暖和不少。 一上午过去,他没看见一头老虎,只看见天上掉下的白雪,鹅毛般大小,柔软寒冷。白酒配干野菜,这便是强子的午饭,不够好吃但是管饱。强子随便找一棵树靠着坐下来,一口干野菜接上一口酒,慢慢地头也有些晕了。 眼前的荒凉秋色融在白色的寂静当中,他低头,不知不觉间身上也铺满雪迹。强子忽然笑了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打那头老虎,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,或许他还是没能忘记那个叫月儿的女孩,或许是到了该死的时候,现在都不重要了…… 落叶被踏碎的声音逐渐逼近,强子转头,眼里是一头橙黄的怪物。强子放下酒瓶,不紧不慢地拿起猎枪,拉好枪栓,对准老虎的头。 砰! 枪,打歪了。 强子笑笑,扔下那冻得他直哆嗦的枪管,拿起酒瓶慢慢啜着,头顶老虎的影子越发清晰。 强子闭眼等待尖牙刺入脖颈的温热感,可那没有如期而至。耳朵里,两个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震耳欲聋。 他睁开眼,面前是一头面部稀烂只剩右眼的狼,而那头老虎刚从雪地中爬起愤恨地咆哮着。 没等强子反应,那老虎再次一跃而起,一巴掌掴在狼的脸上。刹那间狼的脸从中间被生生撕开一条缝,鲜血止不住从伤口涌出。 老虎扬起脖子,露出满口尖牙,低吼着往狼颈扎去。 砰! 老虎,倒了。 强子丢下猎枪,拽起酒瓶一饮而尽。他止不住地笑起来,一边笑一边朝那头狼走去。 那是个寒冷冬日的下午,一个人与一匹狼躺在一起,那狼的嘴巴扣着人的脖子,没人知道那副尖牙的温度有多暖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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